中国工程院院士、著名防空导弹专家于本水说:“西工大的航天学院能有今天,陈老师功不可没。”
我国第一位飞行力学博士袁建平是陈士橹的第一批博士生。陈士橹不仅“量身定制”培养方案,还为他选定弹性飞行器飞行力学课题的方向。
“这是当时飞行力学领域最前沿的课题,直到现在国家还在以重点项目支持。”袁建平说,“导师在1982年就为我选定了这个课题,可见非常有前瞻性。”
弟子中流传着许多陈士橹严谨治学的小故事。一次硕士论文答辩会上,一名研究生的论文中,曲线图有的没标注坐标,图表中有的物理变量没标注单位。陈士橹发现后当场指出,连在答辩现场的指导老师也一起批评,直言不讳地说:“做学术不能这么不严谨。”
“老师强调创新,善于引导学生探索未知领域。他只提供一个宏观方向,细节不做具体规定,但要求学生每两周上交一份所做研究的书面材料,了解学生研究进展情况及存在的问题。”现在,陈士橹的弟子南英、唐硕等都沿用这一模式带研究生,“这符合博士生培养实际,非常有效。”
“陈老师在中国的飞行力学界独树一帜。弹性体和飞行力学都有人在研究,但是把两个结合起来,在国内他开始得最早,成果也最丰富,在中国开辟了一个很好的领域。”于本水院士说:“陈老师就像老母鸡,抱了那么一窝,现在查找文献的时候,数他和他的弟子文章最多。”
2013年,陈士橹93岁了,视力越来越差,听力也不好。因为不想他太辛苦,他的弟子、航天学院教师王志刚就辅助博士生宁宇完成学位论文送审稿,两人反复修改觉得没问题了,才交给陈士橹。
几天后发生的一幕让他们终生难忘:因为视物模糊,戴着眼镜的陈士橹不得不尽量凑近,鼻尖几乎贴到手中的论文上。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把需要修改的部分一一指出来,连标点符号都不放过。
当讲到一个有误的公式时,他拿出几张写满推导过程的稿纸,一步一步耐心讲解。王志刚这才发现,公式中有几个符号写错了。看着灯下白发苍苍、神态认真的恩师,愧疚和敬仰在他们心头交织。
陈士橹常说:“每个学子的心中都有一颗星,如果能让自己出彩一点,整个星空就会更加灿烂。”他先后培养出50多名硕士、博士研究生,学生中涌现出一批国家973、863专家,型号总设计师、总指挥和学科带头人,他们成为我国航天和国防科技工业领域的栋梁。
西工大当年的宇航工程系也已发展成为我国航天领域颇具影响的人才培养基地和科学研究基地,50多年来培养航天科技英才6000多名,形成多个在国内有很强影响力的科研团队。
大爱无言,尽显大师风范。2016年初,西工大校园春意渐浓,陈士橹的生命力却在一天天消逝。临终前,他委托女儿陈清怡将毕生积蓄100万元捐给了学校,“算是我对航空航天事业和青年学子的最后一点贡献吧”。
熟悉他的同事都知道,陈士橹的家庭并不富裕。在西安生活50多年,陈士橹先后搬过3次家,但许多从南京带来的旧家具至今仍在使用,“服役期”最长的一个柜子超过60年。出席学术活动或接待来访学生,陈士橹向来坚持着正装、系领带,一身西服穿了30多年,早已褪色、磨损,但始终整洁、笔挺。
陈清怡记得,小时候母亲拿出一沓厚厚的汇款收据,有寄给爷爷奶奶的生活费、亲友的应急费,还有给老家贫困乡亲的资助费。粗略算算,仅从2005年到2016年就寄出100多笔。
对他人热心、慷慨的陈士橹,对自己却节俭、严苛。
2000年的一个深夜,上海虹桥机场出站口。看着一批批乘客走出来,通道里渐渐空了,接站的王志刚和师兄有些着急。这时,一位老人背着包,弯着腰,独自一步一步缓慢走过来。看着那熟悉的身影,他们的眼睛湿润了:谁能想到,这位衣着朴素的八旬老人,竟是受邀来上海参加评审的航天专家陈士橹院士。
尽管国家规定,院士出差可以坐头等舱、走贵宾通道,陈士橹却一次都没享用过,不仅每次都坐经济舱,还要折扣最低的机票。
低折扣机票时间往往不是太早就是太晚,子女和弟子们常常反对,可陈士橹总是说:“公家的钱能省一点也好。”本来可以公费享受较好的医疗保障,他却不肯轻易去医院,还说“国家的钱也不能乱花。如果要治,就给我把眼睛、耳朵治一治,这样我还能多做点事”。
即使当选院士后,陈士橹仍明确表示办公室不要单间,强调“最好都弄成实验室”,始终与学科组负责人共用一间20平方米的办公室。每次出国学习研修考察回国后,他都将结余费用全部上交组织。
年过八旬时,陈士橹给自己定下了每天至少写500字学术思考的规矩,并一直坚持到去世前几个月手无法执笔。每学期开学初,他都要亲自到办公室签到,从不让人代签,直到年逾九旬卧病在床。
2016年4月24日,我国第一个航天日,航天强国的梦想振奋国人。晚上,久病在床的陈士橹特意穿上正装,戴上他从不喜欢的助听器,坐在电视机前,认真观看了当天相关活动的新闻报道,还和儿女们兴奋地讨论了几句。
当晚,怀着对祖国航天事业的忠诚与热爱,陈士橹溘然长逝。
斯人已逝,风范长存。启真湖畔,师生们自发点燃的“请先生放心”等字样的烛光映亮了校园。